JRPG憑什么不能上桌？

今天（10月11日），由ATLUS出品的《暗喻幻想：ReFantazio》正式發(fā)售了。

這款由副島成記、橋野桂、目黑將司組成的“女神異聞錄鐵三角”帶來的全新IP，上市首日即取得了100萬銷量，成績頗為喜人。

口碑方面，目前《暗喻幻想》在Metacritic上取得了36家媒體94分的超高好評（PS5版），位于今年媒體綜合評分前三的位置。雖然還有媒體未入場，評分存在波動空間，但一個年度好作品的定調基本是穩(wěn)了。

今年媒體口碑榜的前列基本被日廠包攬了

前兩天游戲還未發(fā)售時，這個高分已在各大社交平臺引發(fā)了不少激烈討論。同時由于今年日廠游戲和JRPG品類勢頭較為猛烈，更有不少玩家開始討論《暗喻幻想》、《最終幻想7：重生》等高分作品拿下GOTY的可能性。

但出乎筆者預料的是，不少玩家當下都有一個認知：JRPG作為小眾品類，無法承擔具有行業(yè)指導意義的主流大獎——上不得臺面吃飯。

這里面固然有人考慮到歐美媒體主導的獎項容易“看不上”日系作品，但也有很多朋友是真心覺得JRPG的時代早在90、00年代就結束了。當下的JRPG應該是偏向于風格化的小眾品類，最多是個“沒落的貴族”。

如今的主流是什么？

是開放世界、是魂Like、是ARPG......你說《博德之門3》？那也是充滿自由度和多元交互、符合當下年輕人主流精神風貌的產品形態(tài)。相比之下，JRPG作為偏向于看故事和養(yǎng)成，不那么講究交互和操作的品類，成了某種意義上的“逆行者”。

有趣的是，2024這個公認的游戲小年，偏偏又是日系愛好者眼里難得一見的終極大年。從年頭到年尾，各種大制作、小精品、高級冷飯層出不窮，光是RPG一個品類下，就有涵蓋回合、策略、動作、多人聯機等玩法的產品任君選擇。

有人一年下來只通關了《黑神話》然后陷入電子ED，有人則忙個不停玩些沒啥知名度的奇怪玩意，缺乏“定海神針”的2024年，或許是玩家群體喜好割裂最明顯的一年。

那么即便今年日系廠商集體“爆種”了，JRPG依然不能上桌嗎？

屬于JRPG的2024

先來看看今年日廠的表現。

我大概拉了個今年日產RPG代表作的狀況表，像《龍之信條2》、《艾爾登法環(huán)》這種通常不歸入JRPG分類的游戲我也先放進去，不必糾結，體會中心思想即可。

很明顯今年的單機買斷制產品陣容，少不了世嘉、卡普空、SE、光榮這些日廠的支撐。尤其世嘉簡直超常發(fā)揮，產能高到可怕。如果算上我國的《黑神話：悟空》及韓國廠商的《劍星》，今年RPG市場說是由東亞獨領風騷也不為過。

一方面，在于2024是典型的“東升西落”年份。歐美大廠不是啞火就是光速“褒姒”，甚至連育碧這種西式游戲根基都在面臨生存危機，這反襯得日廠包攬年度口碑作品的大趨勢更為耀眼。

曾經的黑幫動作游戲，這兩年快轉型成JRPG代表了

另一方面，能看到積極擁抱全平臺用戶后的日廠已經有了新的步調和舒適區(qū)，處于一種挖掘新受眾的上升期。

以世嘉為例，其《如龍》、《女神異聞錄》等系列在首發(fā)登錄多平臺后，普遍有了快速破百萬的底氣，讓各IP徹底上了一個檔次。連香草社這類過去叫好不叫座的典型團隊，如今也能“半年破百萬”——這個時代好作品確實不愁賣。

香草社的《圣獸之王》

當然，并不能說JRPG有所回春就是真的“行了”。就我個人觀察，JRPG這些年的回暖仍屬于“被更多人看到了”，而非真的開拓了“更大的盤子”。

近年游戲主機繼續(xù)拓展到了一些藍海用戶，Steam為代表的PC市場也在高速增長。就不說已經證明自己擁有至少千萬級購買潛力的中國市場了，連日本這種傳統主機打底，手游逐年走高的市場，這些年PC的增長速度也很驚人——新用戶群體仍有待開拓。

在這樣的背景下，JRPG算是跟上了大盤的增長，順應時代地接收了一批新玩家。但比起曾經主流的、真正破圈式的吸引力，現在的JRPG的確處于復蘇期而非巔峰期。

角川的《2023游戲白皮書》顯示，日本PC市場正高速增長

近十年口碑最好的《女神異聞錄5》，也是直到去年、算上亂七八糟的衍生作才有了個破千萬的名頭。

時代較近的單作破千萬作品，可能還是由口碑兩級、玩家痛心不已的未完成作《最終幻想15》保持。另外達到800萬銷量的《尼爾：機械紀元》、破700萬的《最終幻想7：重制版》（第一章），也都算是高銷量的典范了。

JRPG尷尬的點在于，如果只看銷量走勢，好像很多IP都在屢創(chuàng)新高?！镀茣詡髡f》破300萬了、《八方旅人》破300萬了、連《萊莎的煉金工坊》三部加起來也有200萬了......這起碼比第七世代（PS3/XBOX360/Wii）的時候舒服多了吧？

但過去的準一線、二線IP靠著大量新入局的單機用戶漲了一波身價后，卻有點一眼望到頭的意味。

頭部產品的商業(yè)表現未能再有突破，甚至還有回落，后進IP有進步空間，但短期內也未能改變大局。在徹底破局的引領者出現前，JRPG在現今這種動輒數千萬才能上桌的戰(zhàn)力評判體系下，確實只算一種有穩(wěn)定受眾的垂直品類。

那么JRPG為何會被部分玩家“嫌棄”？

有售價偏高的問題，有限時獨占的問題，但歸根結底，我想還在于JRPG沒找到一個適合新時代用戶的體驗內核。說白了，這品類缺一個類似隔壁西式RPG陣營里《上古卷軸5》、《博德之門3》那樣能重新定義大眾玩家習慣的真.破圈作品。

JRPG的新時代影響力

按理說，JRPG不應該是一種非常友好的產品形態(tài)嗎？

美型的男女角色、可塑性極強的世界觀搭建、精彩的華麗演出、感人至深的劇情......大部分玩家對RPG的需求應該都能從這里面找到。

相對來看，CRPG明明才應該是門檻更高、受眾更窄的類型，憑什么依托復雜DND規(guī)則的《博德之門3》，都能被拉瑞安做成廣受好評的千萬級作品——反而JRPG成了要顧慮用戶接受度的品類？

《博得3》無疑是CRPG破圈的典范

我想這里面確實有時代變遷的影響。

一方面，玩家對JRPG這種偏向于“看故事”的游玩形式，已沒有那么高的耐受度了。

雖然日式RPG一度憑借過硬的劇本和大魄力的演出去調動玩家情緒，由此和西式RPG分庭抗禮。但如今玩家對于講故事的方式，已經產生了翻天覆地的審美變革。

更自由的選擇、更多的交互，才能帶來更深入沉浸感。就像《博德之門3》那樣自由的角色塑造，豐富的事件、場景、道具交互，顯然更有話題性和體驗感。

玩《P5》就是為了這一刻

從這個層面看，或許《女神異聞錄5》正是因為加入了上課、打工、談戀愛之類的高中生模擬內容，《八方旅人》是多了偷竊NPC等交互功能，才更受當下玩家的喜愛吧。總之單純的打怪、走迷宮、看動畫那一套循環(huán)，確實不太夠用了。

另一方面，在于玩家對JRPG的最大期望通常在于“劇情”，但偏偏近年來JRPG的臺本質量卻是最不穩(wěn)定的因素。

部分日本文化基底很難被中國玩家理解

如今聊起JRPG的劇情，大家第一反應往往是各種各樣的雷點。比如《破曉傳說》、《異度之刃2》的“圣母”，比如《最終幻想16》、《三角戰(zhàn)略》的“政治戲”，比如《王國之心》系列的“謎語人”，幾乎都成了不得不品的醍醐味了。一邊是廠商總體偏向于保守的劇作思路，一邊是沒法駕馭大規(guī)模敘事的能力上限，真正在乎劇情的玩家要么被提純，要么就早早跑掉了。

“玩JRPG玩的”

而且在“碎片化敘事”大行其道的今天，JRPG這種“說多錯多”的敘事形式也很費力不討好。

魂系產品“重設定、輕敘事”的方式已經成了一種通解，把故事講得太清楚只會暴露編劇水平的下限。我敢說別看這次《暗喻幻想》的前期評價如此可觀，里邊涉及的多種族、政治選舉等元素可都有成為大雷點的潛質，到時看到“劇情一坨”之類的用戶評價我是不會意外的。

《暗喻幻想》的劇情經得起玩家的推敲嗎？

但在這個時代，JRPG真的沒有更深遠的行業(yè)價值嗎？

我認為也不然——JRPG不單自己在“積極自救”，其對各國游戲市場的影響也是潤物無聲的。

比如能看到一個明顯趨勢是，JRPG對手游框架的設計正在產生較大的影響，今年游戲陀螺也曾寫過一篇關于“手游市場JRPG含量上升”的相關稿件。

JRPG品類的代表性廠商SE，已經靠《最終幻想7：永恒危機》、《歧路旅人：大陸的霸者》等作品驗證了這個品類的玩法完全可以搬上手機，只要佐以適當的商業(yè)模式和長線運營規(guī)劃，就能取得不錯的商業(yè)表現。

全球下載量突破900萬的《最終幻想7：永恒危機》

更不必說國內當下的二游形態(tài)，也在往正統JRPG框架靠攏。

說句單機婆羅門不愛聽的話，我覺得像《崩壞：星穹鐵道》這樣的游戲，除了抽卡和那套無解的養(yǎng)成內核，體驗上已經跟JRPG沒啥區(qū)別了。

優(yōu)秀的角色刻畫、大魄力的過場演出、箱庭關卡探索和解密、建立在隊伍搭配上的回合制戰(zhàn)斗......確實跟重角色卡面、輕玩法體驗的老式二游框架不一樣了。

橋野桂也給《崩鐵》背過書

另外在獨立游戲領域，JRPG的產品形態(tài)也頗受歡迎。

這里不提日本自己的獨立游戲積淀，光是西方工作室那一大批JRPG立項就足以看出，這個品類在各國制作團隊心中仍有很大的可挖掘性。

德國人做的《鎖鏈回聲》、來自加拿大的《星之海》、法國人攢出來的《永恒邊緣》......還有《SacriFire》、《Threads of Time》等一批排著隊沒發(fā)售的作品，都彰顯了JRPG在獨立游戲領域的不可替代性。

透過這些獨立作品，我能看到各國創(chuàng)作者除了在追憶黃金歲月，還有一種對JRPG經典內容能在新時代綻放光芒的信心。他們相信很多90年代的玩法和美學風格，放到今天也不過時，完全有優(yōu)化后再呈現給新生代用戶品鑒的價值。

即將重現PS1《寄生前夜》風格的《.45 Parabellum Bloodhound》

每一個時代都有屬于自己的代表性文娛形態(tài)，JRPG曾經也是主流類型被爭相模仿，如今即便盛況不在，但它的影響力并沒有減少。各種風格的角色扮演依然是一個無法替代的剛需，值得我們保持關注、投入熱情。

“上不上桌”誰說了算？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包括我在內的很多玩家都形成了一種“思想鋼印”——某些類型的游戲，注定不能擁有年度稱號。

比如格斗、比如競速、比如JRPG......這些都是大家覺得好玩、也很愛玩的類型，但它們好像又沒有理由代表行業(yè)的發(fā)展和用戶的喜好，被當作某個年份乃至一個時期的標志被銘記。

但仔細想想，游戲行業(yè)缺乏其他文娛載體那般完善的評判標準，相關獎項的抉擇路徑也沒那么清晰，其實很難真正說XX類型一定就不能有引領作用抑或是具備代表性。

《女神異聞錄》也經歷過從硬核DRPG到校園戀愛物語的轉變

有人說JRPG就像香菜，愛的人愛死，恨的人一口都不碰。這很有趣也很形象，但我覺得無論是JRPG還是CRPG亦或是未來將大放光彩的Chinese RPG，都絕非一成不變的死框架。

提煉自桌面游戲的電子RPG游戲，一直在各地域、各文化的市場中保持著碰撞和變化。

從熱衷《巫術》系列搞出各種DRPG，再到從復雜規(guī)則里提煉出《勇者斗惡龍》，直到《最終幻想》為首的重演出風格，日本創(chuàng)作者在探索RPG玩法魅力的路途上從未停下腳步，深刻影響著各國從業(yè)者。JRPG還在變，且會一直變下去。

無論如何，今年是JRPG這個沒落貴族距離至高榮譽最近的一次，或許行業(yè)也確實該為這個影響深遠的品類來一次正式表彰了。當然，這個周末能坐在大電視前玩上ATLUS的新作，對我而言才是最重要的事。

至于2024最終將由哪款產品、哪個品類來代言，年底見分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