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在非基礎設施建設領域的現狀與競爭

來源:清華大學國際與地區(qū)研究院
作者:IIAS
時間:2024-0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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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礎設施是為社會生產和居民生活提供服務的物質工程設施,是社會賴以生存發(fā)展的一般物質條件。

基礎設施是為社會生產和居民生活提供服務的物質工程設施,是社會賴以生存發(fā)展的一般物質條件。具體來說,基礎設施既包括電網、通訊、交通等公共設施,也包括教育、科技、醫(yī)療衛(wèi)生等社會事業(yè)。非洲是世界第二大洲,擁有廣袤土地和超過10億人的龐大消費市場。目前非洲大部分地區(qū)的基礎設施建設情況落后于世界其他地區(qū),包括能源、公路和鐵路運輸等方面。非洲開發(fā)銀行發(fā)布的報告顯示,目前非洲仍有約6億人用不上電;非洲有53%的道路是非硬化道路,公路交通承擔著80%的貨物運輸和90%的旅客運輸;非洲大陸鐵路總里程約8.4萬公里,但集中分布在北部和南部非洲。與此同時,非洲各國正處在工業(yè)化、城鎮(zhèn)化的發(fā)展過程中,普遍面臨大量基礎設施建設需求。因此,支持非洲國家開展基礎設施建設成為國際社會與非合作的重要議題。中國和美國作為世界前兩大經濟體,都面向非洲基礎設施建設領域出臺了一系列政策規(guī)劃,對非洲基礎設施發(fā)展發(fā)揮著重要的影響。

中國于2000年設立中非合作論壇對話機制,并于2013年提出“一帶一路”倡議,這些舉措大力促進了中非在基礎設施建設領域的合作。到2020年,中國企業(yè)實施的基礎設施項目已經占到非洲基礎設施項目總額的31.4%。相較于中國,美國在政治層面上一度不把非洲作為戰(zhàn)略重點,非洲也并不是美國重點投資的地區(qū)。自奧巴馬政府以來,美國逐漸改變了對非洲的態(tài)度,通過推出新的全球倡議加大對非洲基礎設施的投入,包括奧巴馬時期的“電力非洲倡議”(Power Africa)、特朗普時期的“繁榮非洲倡議”(Prosper Africa)、拜登時期由七國法集團(G7)提出的“重建美好世界倡議”(Build Back Better World,B3W)和“全球基礎設施與投資伙伴關系倡議”(Partnership for Global Infrastructure and Investment,PGII)等一系列舉措。

在美國將中國視為“戰(zhàn)略競爭者”并開展對華全面戰(zhàn)略競爭的背景下,在非基礎設施建設領域成為中美兩國競爭的焦點之一。基于上述背景,本文將梳理中美在非洲國家基礎設施建設領域的政策現狀,并分析兩國政策差異和競爭。需要說明的是,中美在非基礎設施領域的競爭體現在許多方面,既有宏觀層面上的政策規(guī)劃差異,也有微觀層面上具體執(zhí)行過程中融資模式、投資主體、行業(yè)領域等方面的差異。限于篇幅,本文將從政策規(guī)劃的角度分析中美兩國對非基礎設施的投資。


一、中國在非洲基礎設施領域的建設現狀

中國與非洲基于歷史上反殖反霸、追求民族獨立的共同立場,經過幾代領導人的共同努力,長期保持著友好合作。多年來,中國順應時代背景,在非洲基礎設施建設領域推出了一系列政策。

新中國成立后,中國政府就逐步開展對外援助。20世紀五六十年代,為支持非洲人民爭取民族解放和國家獨立運動,新中國給予非洲新獨立國家物資、資金、技術等多方面援助。上世紀六十年代,周恩來總理訪問非洲14國期間,提出了援外八項原則,被確定為中國對外援助的指導方針。

2000年,中國成立中非合作論壇對話機制。該機制成立至今,中國企業(yè)已在非洲建設了超過1萬公里鐵路、近10萬公里公路、近千座橋梁、近百個港口以及大量醫(yī)院和學校。2006年,中國政府發(fā)布了第一份《中國對非洲政策文件》,提出了中國對非政策的總體原則和目標。在基礎設施建設領域,該文件提出“加強中非在交通、通訊、水利、電力等基礎設施建設領域的合作……積極支持中國企業(yè)參與非洲國家的基礎設施建設,進一步擴大對非承包工程業(yè)務規(guī)模,逐步建立對非承包工程的多、雙邊合作機制”。

2013年,中國提出“一帶一路”倡議,基礎設施發(fā)展的互聯互通是“一帶一路”倡議的核心,作為中國“走出去”戰(zhàn)略的一部分,“一帶一路”倡議進一步推動了中國對非投資。 該倡議對非洲國家具有吸引力,根據非洲開發(fā)銀行(African Development Bank,AfDB)的數據,“一帶一路”有助于滿足非洲大陸巨大的基礎設施建設融資需求,預計每年可以提供1300至1700億美元投資。從投資額度上看,倡議提出后,中國對非投資2013年投資額同比增長34%,達到33.7億美元,2018年達到53.9億美元。在國際局勢紛繁復雜的背景下,近幾年來中國對非洲的投資出現了波動。2019年受逆全球化等因素的影響,中國對非直接投資額下降至27億美元。2020年,在新冠疫情沖擊全球的背景下,中國對非直接投資額不降反升,達到42.3億美元。2021年,中國對非洲直接投資額再度上升,達到49.9億美元,2022年降至18.1億美元。到2022年末,中國對非直接投資覆蓋率已達到86.7%。

2015年,中國發(fā)布了第二份《中國對非洲政策文件》,全面介紹了中方堅持的“真、實、親、誠”外交理念,中非將建立和發(fā)展政治上平等互信、經濟上合作共贏、文明上交流互鑒、安全上守望相助、國際事務中團結協作的全面戰(zhàn)略合作伙伴關系。在基礎設施投資領域,中國在此前的基礎上進一步提出充分發(fā)揮政策性金融作用,創(chuàng)新投融資合作模式。堅持市場運作為主、點面結合、注重效益的原則,鼓勵和支持中國企業(yè)采取多種模式參與非洲鐵路、公路、通信、電力、區(qū)域航空、港口以及水資源開發(fā)保護、水利等基礎設施建設,參與項目投資、運營和管理。由此可見,新時代中國對非基礎設施投資中,市場因素正在發(fā)揮著越來越重要的作用。此外,中國投資非洲基礎設施建設的領域也更加豐富多樣。

2021年,中國發(fā)布《新時代中非合作白皮書》,對深化中非基礎設施合作提出了進一步的要求,再次強調了市場的作用。文件提出支持中國企業(yè)采取多種模式參與非洲基礎設施建設、投資、運營和管理,引導企業(yè)采用BOT(建設—經營—轉讓方式)、BOO(建設—擁有—經營方式)、PPP(政府與社會資本合作)等多種模式,推動中非基礎設施合作向投資建設運營一體化模式轉型,促進基礎設施項目可持續(xù)發(fā)展。

在一系列對非投資、與非合作政策的引導下,目前,中國對非投資中基礎設施投資占的比重較大。據統計,目前中國央企在非開展各類基礎設施項目超過1600個。近五年多來(2018年末至2022年末),中國對非洲直接投資存量前兩位的行業(yè)始終是建筑業(yè)和采礦業(yè)。具體來說,中國企業(yè)在非洲基礎設施領域的投資主要集中在交通運輸、能源電力、水資源、信息通信技術等領域。非洲基礎設施聯盟(Infrastructure Consortium for Africa,ICA)的數據顯示,2019至2020年,中國在非洲基礎設施建設中的交通運輸領域投資數額占比最大。其中,2019年中國在非洲交通運輸領域投資額占總投資額的60%,2020年交通運輸領域投資額占55%。此前一段時間,中國對非基礎設施投資主要集中在能源領域,例如2016至2018年,中國在非能源領域投資都占到基礎設施建設總投資的50%左右。這在某種程度上反映了中國對非基礎設施建設的投資重點近幾年正在由能源轉向交通領域。這一時期,中國企業(yè)參與投資、建設的代表性基建項目有埃及齋月十日城市郊鐵路項目、贊比亞下凱富峽水電站以及科特迪瓦蘇布雷水電站等。

二、美國在非洲基礎設施領域的建設現狀


美國對非洲的外交政策與中國有很大不同。冷戰(zhàn)結束后,對非政策經歷多次調整,非洲在美國外交和戰(zhàn)略中曾長期處于邊緣地位。非洲并非美國的重點投資區(qū)域,甚至可以認為是“被忽視的區(qū)域”。從奧巴馬政府開始,美國對非洲的定位發(fā)生轉變,采取了一系列對非基礎建設的投資措施。

(一)奧巴馬時期推出的在非基建政策

奧巴馬執(zhí)政時期,美國越來越將非洲視作平等的經濟合作伙伴,而不僅是受援國。2013年7月,奧巴馬政府訪問非洲期間,提出“電力非洲倡議”。該倡議本質是由美國政府主導的合作伙伴關系,整合了私營部門、國際發(fā)展組織和世界各國政府的資源,旨在解決撒哈拉以南非洲面臨的嚴峻挑戰(zhàn):電力不足,以促進其經濟增長和可持續(xù)發(fā)展。美國私營部門、世界銀行(World Bank)和瑞典政府就曾宣布共同出資120億美元支持奧巴馬的“電力非洲倡議”。2014年8月,奧巴馬政府召開首屆美非領導人峰會,美國公布了一項價值330億美元的經貿合作計劃。

(二)特朗普時期推出的在非基建政策

2017年初特朗普上臺后,非洲的整體戰(zhàn)略價值受到質疑。美國在非洲的直接投資存量從2010年的548億美元下降至2019年的490億美元。美國投資集中在非洲采掘業(yè),其中采礦業(yè)占60%,美國跨國公司長期主導著非洲最賺錢的石油和天然氣行業(yè)。特朗普按照自身利益需求的輕重緩急來配置和使用其外交資源,導致實際上特朗普政府并不重視對非政策。美國國會于2018年10月通過了《更好地利用投資引導開發(fā)法案》(Better Utilization of Investments Leading to Development Act,BUILD法案)承諾為新成立的美國國際開發(fā)金融公司(U.S. International Development Finance Corporation)提供600億美元資金,以幫助重振非洲的發(fā)展金融。但到2020年3月,該機構籌集的80億美元已專門用于金融和保險領域,而并非用于基礎設施建設。此外,美國于2019年6月推出“繁榮非洲倡議”,這是一項有關經貿的倡議,旨在大幅促進美非雙邊貿易和投資,也為非洲基礎設施建設提供支持?!胺睒s非洲倡議”官網顯示,自項目啟動以來,美國貿易發(fā)展署已經籌款幫助博茨瓦納、埃及、埃塞俄比亞、加納、肯尼亞、莫桑比克、尼日利亞、盧旺達、塞內加爾、塞拉利昂、南非等49個非洲國家完成1852筆交易,總價值達到約860億美元。這些贈款用于支持多領域的基礎設施項目,包括信息通信技術(Infrastructure and Communication Technology, ICT)、可再生能源發(fā)電、燃氣發(fā)電等。

(三)拜登時期推出的在非基建政策

拜登上臺以后,美國政府提升了對非洲的重視程度。2022年,美國公布了對撒哈拉以南非洲新戰(zhàn)略,強調了非洲在地緣戰(zhàn)略上的重要意義。2020至2022年,美國對非洲直接投資存量經歷了小幅度回升,從438億美元增至462億美元。在基礎設施建設方面,拜登政府則相繼推出了B3W、PGII等多項基礎設施建設相關全球性倡議。

2021年,七國集團(G7)英國峰會提出B3W倡議,拜登政府意圖在B3W倡議的框架下對發(fā)展中國家開展一系列基礎設施建設投資。他承諾,該計劃將有助于滿足低收入和中等收入國家的巨大基礎設施需求,并將特別關注氣候變化、數字基礎設施、性別平等和健康議題。然而,B3W倡議進展非常有限。2022年春季,在推出一年多后,拜登政府對全球基礎設施翻新工作的投資總共只有600萬美元。另外如果國會批準,拜登政府將在未來5年內向世界銀行信托基金提供5000萬美元的資金,用于發(fā)展兒童保育服務。但即便如此,B3W倡議的投資金額也與拜登在最初聲明中承諾的數十億美元相去甚遠。在資金分配過程中,B3W倡議幾乎將其所有資金通過華盛頓的一些機構、承包商和非政府組織等特定渠道分配,而沒有直接向發(fā)展中國家政府提供雙邊援助。此外,一項名為“重建美好未來”(Build Back Better)的立法受挫,因此B3W這個名字也走向消亡。2022年,在德國召開的七國集團峰會上,美國又宣布啟動新的基礎設施建設計劃,即全球基礎設施與投資伙伴關系協議(PGII)。拜登承諾,將在未來5年內為這一伙伴關系募集2000億美元的公共和私人資金,其最終目標是到2027年從七國集團籌集近6000億美元資金。這項計劃的投資領域包括:衛(wèi)生和健康保障、數字連接、性別平等和公平以及氣候和能源安全。不難看出,PGII倡議沿襲了B3W倡議的議題,承諾投資資金大幅減少,但可能也因此更容易實施。在宣布該倡議時,拜登就表示當時已經有部分項目正在開展中。例如,在塞內加爾,美國與七國集團合作伙伴以及世界銀行投資建設了一個新的大規(guī)模疫苗生產設施,竣工后該設施每年可以生產數億劑疫苗。PGII倡議還啟動了“數字投資計劃”(Digital Invest Program),募集了3.35億美元的私人資金,在非洲、亞洲和拉丁美洲提供安全的網絡設備。在安哥拉,美國政府促成兩家美國公司與當地政府建立合作合作伙伴關系,為安哥拉新建設的太陽能項目投資20億美元,拜登稱,該項目將幫助安哥拉實現氣候目標和滿足能源需求,同時為美國技術開拓新市場。 

醫(yī)療衛(wèi)生領域也是拜登政府對非基礎設施投資的重點領域,拜登上臺以來,美國已在非洲地區(qū)投入并承諾近200億美元用于醫(yī)療衛(wèi)生項目。其中,抗擊艾滋病投入近115億美元,抗擊瘧疾投入超過20億美元,支持計劃生育、生殖健康、孕產婦及兒童健康投入超過20億美元,還有超過20億美元用于應對新冠肺炎疫情產生的影響。

在具體實施層面,一方面,拜登政府繼承了以往美國政府對非醫(yī)療基礎設施建設的行動計劃和倡議,包括“美國總統防治艾滋病緊急救援計劃”(U.S. President’s Emergency Plan for AIDS Relief,PEPFAR)和“美國總統防治瘧疾行動計劃”(U.S. President’s Malaria Initiative,PMI)。2003年,美國啟動“總統防治艾滋病緊急救援計劃”,迄今將其約95%的資金投向非洲。2005年,美國發(fā)起“總統防治瘧疾行動計劃”,由美國國際發(fā)展署(U.S. Agency for International Development,USAID)主導,美國疾病控制和預防中心(U.S. Centers for Disease Control and Prevention)實施,目前在占全球瘧疾病例的90%的撒哈拉以南非洲24個國家和東南亞3個國家運營。

另一方面,拜登政府也推出了新的醫(yī)療衛(wèi)生基礎設施建設項目。2021年1月以來,作為對PGII倡議的支持,美國國際開發(fā)金融公司已承諾提供超過2.53億美元用于改善非洲傳染病防治及衛(wèi)生體系。該公司和美國國際發(fā)展署還宣布與“轉變健康基金”(Transform Health Fund)合作,投資非洲醫(yī)療衛(wèi)生供應鏈、醫(yī)療服務等領域?!半娏Ψ侵蕹h”宣布成立“醫(yī)療保健電氣化和電信聯盟”(Healthcare Electrification and Telecommunication Alliance,HETA),旨在為撒哈拉以南非洲地區(qū)的數千家醫(yī)療機構提供電力和數字聯通。美國國際開發(fā)金融公司承諾向“加速水獲取基金”(Water Access Acceleration Fund,W2AF)提供相當于1000萬美元的股權投資,W2AF旨在擴大撒哈拉以南非洲地區(qū)及其他新興市場獲取生活用水的渠道。美國貿易發(fā)展署(U.S. Trade and Development Agency, USTDA)于2022年宣布成立“非洲醫(yī)療保健基礎設施聯盟”(Coalition for Healthcare Infrastructure in Africa)。該聯盟是美國貿易發(fā)展署和美國工業(yè)界的合作項目,旨在滿足非洲國家龐大的醫(yī)療衛(wèi)生需求。在信息通信方面,美國貿易發(fā)展署提出“接入非洲倡議”(Access Africa),該倡議于非洲大陸的公共和私營部門合作,旨在支持非洲的信息通信技術基礎設施建設。美國政府稱,“接入非洲”項目有可能幫助近40個非洲國家的數字基礎設施項目獲得超過15億美元的資金。

三、中美在非基礎建設領域政策的差異和競爭

中美兩國對非基礎設施建設的認知存在差異,因此兩國在政策方面存在著明顯的差異。2017年特朗普執(zhí)政后,中美關系急轉直下,美國全面開展對華競爭。2018年底,特朗普政府出臺 “新非洲戰(zhàn)略”(New Africa Strategy),該戰(zhàn)略體現出美國欲與中國爭奪在非洲國家的影響力的意圖。拜登在任內發(fā)表的第二次國情咨文中,也明確表示尋求與中國競爭。

(一)中美對非基礎設施領域投資的差異

1.政策差異

總體來看,在政策方面,中國在非洲基礎設施建設具有連續(xù)性、重落地、無附加條件等特點,而美國在非洲基礎設施建設則具有斷續(xù)性、重規(guī)劃、有附加條件等特點。基礎設施領域的合作是中非合作的重點,也是中非經貿合作的傳統優(yōu)勢領域。新中國成立后,中國政府大力支持非洲國家開展基礎設施建設,援建了坦贊鐵路等一批對非洲國家產生深遠影響的基礎設施。而美國對非洲基礎設施的關注提升主要是在“一帶一路”倡議提出后做出的反應,奧巴馬政府和拜登政府表達了對非基礎設施投資的意愿,但美國其他領導人在執(zhí)政時期對非基礎設施的重視程度則很低。從前文對美國近幾屆政府對非基礎建設政策的介紹中也不難看出,美國對非洲基礎設施建設的投入更多表現為理念設計和有限的資金支持,一些倡議并沒有很好地落地。盡管拜登政府上臺后推出了一系列全球范圍內的基礎設施建設倡議,但其前景仍不明朗。相比之下,中國對非洲基礎設施合作的優(yōu)勢之一就是有著系統的規(guī)劃和落實機制。中國在非基礎設施建設是以非洲的長期發(fā)展為目標,而不是為了短期利益,這使得中國能夠支持施工周期長但對非洲發(fā)展具有重要意義的大型基礎設施項目。

由此可見,中美兩國對于在非基礎設施建設的重視程度有所差別。美國咨詢公司歐亞集團(Eurasia Group)非洲問題首席分析師阿馬卡·安庫(Amaka Anku)在接受采訪時表示,中國向交通基礎設施投入了大量資金,而美國之所以不給非洲更多投資,是因為非洲對美國來說還不夠重要——相比于非洲發(fā)展,美國投資者更注重在非獲取經濟利益。因此盡管拜登政府對非投資的說辭很漂亮,但卻很空洞,在實踐層面上與往屆政府并沒有本質上的不同。

此外,美國對非基礎設施投資政策除了幫助非洲國家發(fā)展外,還附帶著一些條件。近年來,美國主導了B3W、PGII等倡議以應對“一帶一路”倡議,并宣稱B3W倡議由價值觀驅動,是一項高標準、透明的基礎設施伙伴關系,而PGII倡議的目標則是提供優(yōu)質、可持續(xù)的基礎設施,改變世界各地人們的生活,為美國工人和企業(yè)創(chuàng)造機會,并促進美國國家安全。美國布魯金斯(Brookings)學會曾指出,中國對非投資沒有附加條件,并且非常重視改善非洲基礎設施情況;而具有相似戰(zhàn)略目標的美國在發(fā)展援助的過程中附帶了經濟或政治條件,因此中國在非洲的影響力能夠迅速提升就不顯得奇怪了。除此以外,近年來非洲民族主義情緒高漲,自主管理國內事務的意愿也隨之增強。一項民意調查顯示,大多數受訪者同意其政府應該保留對發(fā)展援助的自主權,較多非洲人不贊成外國援助的附加條件,不希望收到外來者支配。

2.投資領域差異

在基礎設施建設的投資領域方面,中國主要基于非洲的需求,注重對非洲經濟基礎設施和跨境大型基礎設施項目的投入,通過技術轉移和人員培訓促進非洲國家自主發(fā)展。美國則主要關注軟性基礎設施。雖然交通、能源、通信等硬性基礎設施也是美國關注的對象,但美非重點合作領域放在了氣候、數字等軟性基礎設施上。比如,中國十分重視非洲的交通基礎設施建設,并逐漸從建設者轉變?yōu)橥顿Y者和運營者;相比之下,美國則對非洲交通運輸領域的基礎設施建設長期持漠視的態(tài)度。從對外資金使用方面也能看出中美在非基礎建設的差異,中國對非貸款總額的一半以上都投入到了基礎設施部門,尤其是交通運輸與通信等部門(約占36%)和農業(yè)、工業(yè)、采礦等生產性部門(約占21%)。相比之下,在美國對非洲的援助和貸款中,投到基礎設施和生產性部門的比例都低于中國。例如,2000—2018年,世界銀行提供的對非貸款約有40.6%流向社會部門,交通運輸和通信部門貸款的比例約為11.6%,生產性部門僅占11.4%。


(二)中美在非基礎設施領域的競爭

1. 話語競爭

“一帶一路”倡議的提出一定程度上讓美國感到擔憂。專家質疑,美國是否已經喪失了基礎設施建設領域的主動權?!锻饨皇聞铡罚‵oreign Affairs)甚至發(fā)表了一篇題為“北京的建設熱潮:西方如何將全球基礎設施發(fā)展拱手讓給中國”的文章。

在這一背景下,美國近幾屆政府相繼出臺了一系列面向非洲基礎設施投資的規(guī)劃。例如,在《更好地利用投資引導開發(fā)法案》框架下成立的美國國際開發(fā)金融公司目的是支持全球基礎設施項目投資。白宮聲稱,該公司成立的目的是為中國主導的“高負債”模式提供強有力的替代方案。 事實上,此類有關“中國債務陷阱論”的宣傳與論調正是美國對華在非基礎建設開展競爭的代表性體現。2018年3月,美國前國務卿蒂勒森稱,中國的投資確實有潛力解決非洲的基礎設施缺口問題,但也導致債務不斷增加,危及非洲的長期政治經濟穩(wěn)定。5月,哈佛大學肯尼迪學院發(fā)布的《債務賬簿外交》報告稱,過去十年,中國向償還能力不足的國家提供了數千億美元貸款,通過“債務賬簿外交”來實現戰(zhàn)略目標。6月,美國白宮貿易和制造業(yè)政策辦公室發(fā)布的《中國經濟侵略如何威脅世界和美國的技術和知識產權》報告中,指責中國利用“債務陷阱”模式,以融資換取發(fā)展中國家的自然資源和市場準入。中國政府和國際社會多次對“中國債務陷阱論”進行批駁。由此可見,中美在非洲基礎設施領域建設的競爭除了政策之爭外還衍生出輿論競爭,所謂“中國債務陷阱論”某種程度上正是西方國家的輿論工具。

2. 投資方式競爭

在投資方式上,美國強調動員私營部門投資非洲基礎設施建設,期望以發(fā)展融資機構帶動私人資本,聲稱要為由國家主導的中國投融資方案提供“替代方案”。例如,2019年12月,基于《更好地利用投資引導開發(fā)法案》,美國海外私人投資公司與美國國際開發(fā)署旗下的信貸管理局(Development Credit Authority,DCA)合并,成立美國國際開發(fā)金融公司。相較于美國海外私人投資公司,美國國際開發(fā)金融公司的投資上限從290億美元上升至600億美元,并新增股權投資開發(fā)權力等。

此外,由于“單打獨斗”難以撼動中國在非洲基礎設施建設領域影響力,美國對非基礎設施建設投資計劃往往具有整合性和協同性,借助盟友體系與中國競爭。例如,B3W倡議是在七國集團框架下提出的,這是美歐第一次從集體行動的層面對全球基礎設施提出宏大構想,也是第一次與中國的“一帶一路”倡議展開整體性的競爭。拜登在七國集團峰會上宣稱,相對于中國的“一帶一路”倡議,我們有更加公平的方式來滿足世界各國的需要?;谶@一整合性,美國也開始尋求建立多變伙伴關系。例如,2021年11月,歐盟、德、法、英、美與南非建立“國際公正能源轉型伙伴關系”,支持南非的脫碳努力。歐盟委員會主席馮德萊恩表示,該伙伴關系為全球首創(chuàng),可成為支持全球公正轉型的模板。

四、結語

基礎設施建設是非洲國家發(fā)展的核心需求,是國際對非合作的重點領域。中國構建了“中非合作論壇”和“一帶一路”倡議的框架,推出《中國對非洲政策文件》、《新時代中非合作》白皮書等政策文件,積極發(fā)展對非基礎設施合作。美國在非洲基礎設施建設領域尋求與中國競爭,相繼推出“電力非洲倡議”、“繁榮非洲倡議”、B3W倡議、PGII倡議等一系列對非基礎建設設想,但在實施過程中,一些倡議并沒有達到美國政府承諾的效果和預期的目標。當今,在非基礎設施建設已然成為中美大國海外投資的重要議題。中美兩國對非基礎設施領域的投資客觀上為非洲國家?guī)砹烁嘣陌l(fā)展機遇,也不可避免地產生競爭關系。因此,如何避免中美間的戰(zhàn)略競爭對非洲國家基礎建設產生負面影響,仍然值得進一步探究。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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